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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国良 | 心理健康教育学:心理学与教育学的交叉融合研究
日期:2018.09.15

基础研究获取的知识成果,必须经过应用研究方能发展为实际运用的形式。心理学以基础研究为主的心理健康问题研究,通过教育学以应用研究为主的心理健康问题研究发挥作用,而两者的交叉融合研究才能真正使研究成果效益最大化,并衍生出新的研究生长点,即心理健康教育研究,这属于应用基础研究的范畴,意谓那些应用方向已经比较明确、利用其现有成果即可在较短期间内取得理论、技术、产品和效益突破的基础性研究。随着社会发展需要和科学方法论的进步,多学科交叉融合是心理健康教育研究的发展大趋势,而伴随而来的研究范式的变革将为新学科——心理健康教育学诞生奠基。

一、交叉融合是心理健康教育发展的大趋势

心理健康教育的交叉融合研究,这是由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趋势所决定的。

随着社会发展,国家和政府越来越重视心理健康、心理健康教育的重要作用,先后颁布了多部纲领性文件、政策。特别是2013年颁布实施的《精神卫生法》,更是从法律层面上对心理健康和心理健康教育工作进行了规定。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指出,“要加大心理健康问题基础性研究,做好心理健康知识和心理疾病科普工作,规范发展心理治疗、心理咨询等心理健康服务”;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上,总书记又再次强调要培育理性平和的健康心态,加强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总书记更是明确提出要“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显然,国家和政府对心理健康教育的高度重视,与四十年来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社会实践有关,与社会转型期的社会心理与社会心态有关,更与大力加强德育与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全面推进和实施素质教育有关。开展心理健康教育,不仅是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要,更是促进全体学生全面发展、创造性发展和可持续发展,深入贯彻落实“立德树人,育人为本”的必然要求。新时代、新科技、新生态对创新人才提出了新要求,知识经济、信息社会和大数据时代的人才,首先应该是心理健康的。现代生理学家和脑科学家一致认为,从事创造性学习和创造性活动,要以个人的心理正常或心理健康作为基本条件[1]。然而,如何达到心理健康或心理正常,就需要通过开展心理健康教育、提供心理健康服务来实现。而教育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社会现象,它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密切的联系。因此,无论从宏观还是微观角度研究教育,都更加需要运用多门学科的知识、理论和方法,进行交叉融合的综合研究。例如,学校心理辅导最早出现在20世纪初的美国职业教育中。当时帕森斯在波士顿创办了以职业教育辅导为主的“就业指导局”,成为学校心理辅导诞生的标志[2];到20 世纪60年代,美国学校心理辅导工作开始由专职人员负责,提高了心理辅导的专业化水平[3]20世纪70年代,美国学校的心理辅导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方面,都形成了相对完善的心理辅导服务体系,才从职业教育、职业辅导中独立出来,其服务模式也迅速传播到其他国家[4]。纵观心理健康发展历程,根据关注人群和理念的不同,经历了医学模式、教育模式和服务模式[5]。早期主要以医学模式为主,其关注的人群主要是有智力落后或心理障碍、需要提供特殊心理服务的少数人,并以问题解决为导向。近年来,随着积极心理学的悄然兴起,其服务对象逐渐扩展到全体,强调面向健康的大多数人进行心理健康教育,以预防和促进发展为导向。

心理健康教育的交叉融合研究,这是由其主干母学科的历史演变所决定的。心理学思想源远流长,作为一门学科诞生于哲学的怀抱。使心理学作为一个独立学科,从哲学中分离出来应归功于心理学家冯特(W. Wundt),他1879年在德国莱比锡大学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同时他开拓了两种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取向,一是用自然科学中的定量方法研究个体心理学;二是用社会科学中的定性方法研究民族心理学。就心理健康而言,20世纪20年代,西方的释梦和自由联想技术等心理健康研究成果就开始被介绍到中国。一些使用行为疗法原理分析心理障碍的研究也开始出现,心理学家丁瓒还在多地建立了心理学诊所,其研究与实践都是定性与定量研究的结合。随后由于多种原因,心理健康研究在我国一度中断,直到80年代这方面的研究才重新开启。率先从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开始,开展了大量心理健康方面的理论探索与实践研究。时至今日,已经从学校心理健康教育领域逐步拓展到社会生活中的各个方面。教育学也同样,1806年,赫尔巴特的《普通教育学》问世,这是教育学作为独立学科的重要里程碑。从教育思想发展史看,他是第一个企图建立教育学科学体系的人,即在伦理学基础上建立教育目的论,在心理学基础上建立教育学方法论。20世纪初,在实验心理学的影响下,德国教育家、心理学家A.拉伊和E.梅伊曼创立了实验教育学,试图釆用实验心理学的方法来研究教育学。他们认为教育学应该是记载并阐释教育事实的科学,主张用实验的方法研究教育活动中师生的心理状态,这为教育学的研究方法打开了“另一扇窗”,开启了教育学与心理学交叉融合研究的征程。可惜好景不长,“出师未捷身先死”,很快被其他教育思潮淹没。因为教育学更多具有应用研究的属性,需要解决现实生活中的诸多教育难题,这是心理学作为基础研究所无法替代的。

心理健康教育的交叉融合研究,也是由心理健康研究本身的发展特点所决定的。目前,在心理健康研究的选题、对象、方法和内容上日趋呈现出许多新的特点,单一的心理学或教育学的研究范式已无法满足开展心理健康教育的实际需要。

心理健康研究选题的广泛化。从研究选题上看,以往心理健康研究多集中在对各类群体心理健康的标准、影响因素以及干预效果等方面的探讨。近年来,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化,心理健康的研究选题更加广泛、范围更加拓展,并且紧扣时代热点与社会发展需要。从宏观方面看,研究者开始重视并探索了心理健康服务体系的构建问题,主要探讨了我国心理健康服务的需求、心理健康服务的评估方法、社区心理健康服务体系的构建、农民工心理健康服务体系的构建以及学校心理健康服务体系的构建、残疾人心理健康服务体系的构建等[6]。与此同时,我国也开展了一些大规模的心理健康状况调查,如中国儿童青少年身心发育特点调查、青少年心理健康素质调查研究等。从微观方面看,随着积极心理学的兴起,研究者对影响心理健康的一些新的积极心理资源,如自我同情、自我提升、积极情绪等开展了相关的研究。新近的研究发现,积极情绪可以通过个人资源促进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的提高。从实践效果看,我国心理健康研究也重视对新疗法效果的检验。目前已有研究对一些新的心理治疗方法,如对阅读疗法和绘画疗法、写作表达的效果进行了研究。研究表明,采用书写表达积极情绪和记录愉快事件的方式,均提高了被试的主观幸福感,而且书写表达积极情绪的这种效果在干预5个月后依然有显著效应[7]

心理健康研究对象的多元化。目前,学校心理健康教育仍然是我国心理健康研究的重点。通过对CNKI文献的检索发现,我国学生群体是被研究最多的对象。对这一群体关注的心理健康问题包括厌学、抑郁、焦虑、人际冲突、恋爱问题、求职压力等。除此之外,心理健康的研究对象还广泛涉及教师、医护人员、企业员工、军人、警察、公务员等等。从职业分类来看,教师和医护人员是研究最多的群体,农民则是研究最少的群体。例如,对教师群体来说,研究者发现,我国高校教师心理不健康的检出率最高,农村教师心理健康总体状况比城镇教师差,40岁以上年龄段的教师心理健康状况差于其他年龄段,女教师的心理健康状况差于男教师[8]。对于职业群体的关注主要涉及职业压力、幸福感、职业倦怠、职业认同、胜任力等方面。另外,也有一些研究者对运动员群体、老年群体、少数民族群体、农民工群体以及灾后群体、心理障碍患者进行了研究。特别是军人包括退役军人,也开始成为心理健康研究的一类主要群体。由此可见,与以往把单一学生群体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相比,目前我国心理健康研究的对象业已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

心理健康研究方法的多样化。传统的心理健康研究方法一般采用问卷法和访谈法居多;从研究设计上来看,横向研究设计居多。近年来,随着我国心理健康实验研究的增多、研究内容的深化,心理健康的研究方法呈现多样化的特色,开始注重多学科交叉结合。从数据收集方法来看,除采用问卷法和访谈法之外,还采取了元分析的方法,通过系统分析和总结梳理以往研究成果来提出新问题与新思路。例如,冯正直、戴琴采用元分析的方法考察了中国军人心理健康状况[9]。干预研究的增多,也是我国近年来心理健康研究方法方面的一个显著变化。张文新、鞠翠玉采用行动研究法在某小学进行了欺负问题的干预研究,通过为期五周的干预,实验班学生受欺负程度显著下降,学生在学校里安全感增强[10]。此外,有研究探讨了正念禅修中最为突出的正念减压疗法、正念认知行为疗法、辩证行为治疗,以及正念在创伤治疗中的应用情况[11]。从研究设计上看,多采用了横向研究以及少量纵向研究设计。与国外相比,我国需要对心理健康的研究采用更加多样化的设计,包括前瞻性的研究设计和回溯性的研究设计等。此外,随着认知神经科学的兴起,对心理健康的基础研究也开始运用ERPfMRI等研究手段。这些新技术、新方法的使用,使心理健康的基础研究更加准确和深入。例如,研究者采用功能磁共振扫描,发现抑郁症患者的焦虑、认知障碍、迟缓、睡眠障碍以及绝望感症状可能是部分特定的脑神经异常活动的表现[12]。随着认知神经科学、生物医学的发展,运用脑成像技术、基因技术以及分析技术探讨心理障碍的神经机制,逐渐成为心理健康基础研究中的热点问题,并积累了许多原创性的研究成果。目前,有关这一领域的主要研究成果集中考察了自闭症、恐惧症、精神分裂症等心理障碍的神经机制。如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项目“精神分裂症的内表型研究”及其研究成果[13]

心理健康研究内容的丰富化。从研究内容上看,心理健康问题的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都开始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并展开了全方位的研究和探索,尤其是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交叉融合研究,从应用基础研究的角度研究心理健康教育的原理与规律。例如,符合不同年龄特征和我国国情的心理健康标准的研制,心理障碍和心理疾患形成的社会心理机制与病因学研究,情绪调节在预防心理疾患与提高心理健康水平中发挥的作用机制研究,以及心理健康教育与思想政治教育、创新性人才培养的关系;根据我国具体国情和社会文化传统,编制不同年龄阶段国民的心理健康标准与测评工具,寻找心理障碍和心理疾患致病的“医学-生物-社会-心理”基础;通过研究个体与环境因素的相互作用在心理、精神疾病发生发展中的规律,寻找潜在的早期病因,建立心理障碍、心理疾患的预防、诊断和治疗的服务体系;消极情绪、情绪异常及情感障碍性心理疾患,给国民的生活和工作带来的严重影响,以及研究情绪产生和调节的机制,探讨不良情绪与积极情绪的转化机制,特别是长期负性情绪状态(如焦虑、抑郁)的调节干预机制,改善情绪情感障碍,提高生活质量的应对措施,等等。在实践领域,更深入系统地关注心理社会因素对心身健康的影响,特别是积极心理学对维持个体心理健康的影响,并通过对各种危险因素的干预提高人们的心身健康水平。在理论上将现在的心理健康领域理论流派加以整合,深入探讨生活方式与身心障碍的关系及其致病机制;研究遗传与环境因素的相互作用在心理疾患和精神疾病发生发展中的规律,寻找潜在病因,确定生物神经标记物;在应用上强调心理健康干预的全社会参与,通过心理、行为、精神医学检查方法的整合技术,实现心理疾患、精神疾病的早诊断早治疗。例如,国家“863”项目“中国人亚健康状态综合评估诊断”与“亚健康状态的综合干预”研究成果[14]

二、心理健康教育研究范式的变革为新学科诞生奠基

在学科发展史上,心理学与教育学关系极为密切。前者是后者的基础与依据,后者是前者的指导与应用。它们在学科发展中不仅相互影响、相互借鉴,而且在许多领域有相同的研究主题。在心理健康教育领域,心理学在方法论、实验设计等方面对其有一定影响,而教育学在理论分析、实践应用等方面做出了特殊贡献。

从心理学、教育学交叉融合研究的历史进程看,其研究范式的形成有一个过程。随着19世纪初期机能主义思想的发展,哲学、心理学和教育学之间的交叉融合也在发展。在这种背景下,心理学方法论大行其道,加之教育实验本身即是学生身心机能发展在教育领域的一种尝试,教育实验中的交叉融合思想自然应运而生。这一时期裴斯泰洛齐(J.H.Pestalozzi)、赫尔巴特(J.H.Herbart)、蒙台梭利和杜威(John Dewey)等人的教育实验,已经渗透着心理学方法论的光芒。在裴斯泰洛齐教育实验中,他明确地把心理学方法作为教学的基础,提倡“教育心理学化”[15]。尽管在那个时代心理学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科学,但他已经敏锐感觉到了心理学未来发展的端倪。继裴斯泰洛齐之后,赫尔巴特试图在心理学基础上建立教育学方法论。他认为,“教育作为一种科学,是以实践哲学与心理学为基础的。前者指明目的,后者指明途径、手段……”[16]。显然,赫尔巴特已经注意到实验科学方法的重要性,在观念心理学的基础上提出了明了、联想、系统、方法四个阶段教学理论。19世纪末期,蒙台梭利在发展机能主义实验方面作出了新的贡献,以“儿童为中心”将教育实验科学化的进程又向前推进了一步。20世纪初,杜威接受了皮尔斯的实用主义哲学方法论和詹姆斯的机能主义心理学思想,为心理学与教育学的交叉融合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从方法论看,其一,他接受了詹姆斯意识和心理发展的机能主义观点,坚持和发展了儿童是在作为一个有机整体与环境积极地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发展的思想,从而为美国进步教育实验的机能主义模式奠定了心理学基础;其二,他在詹姆斯的“意识流”理论基础上,提出了“反省思维”(Reflective thinking)理论,具有广泛的方法论意义;其三,他充分肯定了心理学在教育学研究中的重要价值,强调儿童的主体作用,特别是儿童青少年年龄发展阶段的特点以及课程设计的心理学基础。这既是教育学的成果,也是心理学的成果。

从心理学、教育学交叉融合研究后形成的成果看,值得一提的是,19世纪末在欧洲和美国形成的实验教育学派,这是一种完全在实证主义精神影响下的教育教学实验活动,它所创立的科学主义教育实验模式是教育学发展中的重要里程碑。其背景是广泛汲取了19世纪中叶以后实验心理学、儿童心理学和教育心理学的研究成果[17]。确实,当时心理学的迅猛发展为实验教育学派的产生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就心理测量学来说,达尔文的思想为研究者理解个别差异提供了理论框架。1870年,巴索罗梅(Bartholome)首次用问题表法测量2000名小学生入学时的心理状态;1894年,法国比奈发表论文,开始探讨测量心理能力,并在1905年与医生西蒙编制了世界上第一个标准化的心理测验比奈-西蒙量表;1897年,德国的艾宾浩斯(Ebbinghaus)首创填充法测量学生智力;1904年桑代克出版了《心理与社会测量》一书,这是心理与教育测量理论和技术发展的重要标志。从此,各种成就测验量表如算术量表、作文量表、智力量表和兴趣测验、人格测验、教育测验等相继问世。心理与教育测量技术的发展为教育实验的研究提供了方法支持。此后,实验心理学的方法开始在教学研究领域得到了独立的运用,即在教育实验中开始采用实验心理学中的测量、统计与实验设计方法。毫无疑问,作为心理学与教育学交叉融合研究的实验教育学派,首次把科学主义实验的模式经由心理学引入到教育实验中来,这种努力促进了教育实验的科学化和规范化发展。这种心理学的实验研究演化而成的实证主义范式的教育实验,正是心理健康教育所倡导的研究范式。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结构主义认识方法论对教育实验从传统的科学主义模式和传统的经验主义模式中走出来,发挥了重大作用。皮亚杰运用发生学的观点对结构主义进行再思考,提出了结构主义的认识论思想。他认为,认识的发展是一个不断建构的过程,只有将建构主义和结构主义结合起来,才能说明认识是怎样获得的,并强调所有结构都是建构起来的,都离不开主题对客体的活动。他所创立的“临床实验研究方法”对教育实验研究提供了新思路、新视角。例如,布鲁纳的教育实验和认知发现学习理论、布卢姆的掌握学习理论和奥苏贝尔的有意义言语学习理论等,就是结构主义思想的产物。目前在西方,教育实验方法论的新发展体现着一种有机融合的思想,即把以往的经验主义与科学主义统一为既是整体的、又是分析的现代结构主义的方法。显然,教育研究从定量研究转向与定性研究并重的方法论。一句话,只要心理健康教育研究需要,无论心理学的量表法、实验法、统计法,还是教育学的调查法、文献法、历史研究法,都是适合的。

现在,我们正面临社会转型的新时代,社会发展为心理健康教育提供了机会,经济发展为心理健康教育提供了条件,科技发展更是为心理健康教育提供了鲜活的教育内容、先进的教育方法和科学的研究范式。所有这些变革,为心理学与教育学的交叉融合研究提供了可能。例如,社会心理学研究方法论特别关注社会环境如何塑造人的心理与行为,人又是如何创造和改造社会环境,以及个人和所属群体在各种环境中如何行动。与心理健康问题相关的代表性研究成果是“973”计划的“攻击与亲和行为的机理和异常”、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突发事件的群体心理反应特征、演化规律及管理干预”[18],理论成果是社会心理服务及其体系建设[19]。其中,心理健康服务是社会心理服务的核心。再以“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的目标与主要内容”为例,美国研究者提出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应进一步与学校教育相结合,其目标应该定位在培养学生在现实生活中良好的发展功能,聚焦于全体青少年社会适应能力的发展而非个别学生的心理行为问题症状[20];英国的一个项目以促进学生的积极行为及情绪幸福感为目标,以培养学生的自我认识、自我控制、共情能力、社会技能及激发学生学习动机为主要内容,取得了良好的教育效果[21];意大利国家健康研究院心理健康部门发起了一项旨在提高学生心理幸福感的研究,主内容包括培养青少年的问题解决能力,沟通能力和制定现实性与挑战性兼备的能力等[22]。除从个体内部入手培养与心理健康相关的态度、能力外,芬兰的一项研究还尝试通过校园生态系统的改善,来提升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23]。青少年的风险行为,如酗酒、药物滥用、酒后驾车等与他们的心理行为问题显著相关。来自澳大利亚、美国以及芬兰的研究表明,加强青少年与学校的联系,建立支持性的师生关系,能有效降低他们风险行为发生的概率,并提高他们的学习动机、学业成就和心理健康水平[24];澳大利亚研究者主张通过培养青少年的心理弹性以降低他们产生心理行为问题的风险,并对此展开了实证研究[25]。最近美国国家科学院、国家工程院、国家医学院和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联合发布了一份报告,明确指出教育学研究不仅可以而且应该学习借鉴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和规范[26]。因此,我们需要重新认识研究对象,重新审视原来的研究范式,重新定位自己的研究思维。不可讳言,目前的教育存在着诸多问题,如重知识轻能力、重智育轻德育、重结果轻过程等等,问题的实质在于研究者依靠原有的经验和自身的经历来诠释研究范式,缺乏科学性、针对性和普适性,对问题的研究停留在表面现象上;心理学对教育学的支持不足,教育研究成果缺乏客观性、有效性;基础科学问题尚未取得突破进展,导致应用研究“摸着石头过河”。另一方面,教育研究能力和方法也是一个“瓶颈”,主要表现是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明显分割,界限分明,交叉融合远远不够。人们总是习惯从社会科学的宏观角度来开展教育研究,形成了以经验范式为主的研究方法体系,重思辨轻实证,而自然科学也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倾向。

有鉴于此,在心理健康教育多学科研究范式下,强调心理学与教育学交叉融合研究,赋予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更多的客观的、科学的逻辑属性,重要的是改变传统的研究思维定势,教育学研究要走出“经验论、思辨式”传统研究范式;心理学研究要走出“实验论、学院派”传统研究范式;构建以人作为研究的基本对象,以人的发展为研究核心,以现实教育问题为导向,运用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坚定地站在教育学的立场上,不断强化心理学与教育学研究范式的有机结合,开展跨学科的交叉融合式研究,这就是新时代心理健康教育研究的新范式。显然,提高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方法的科学性、研究程序的完整性、研究结果的规范性、研究结论的可靠性、研究成果的普适性,任重而道远。

三、 构建新时代符合中国国情的心理健康教育学学科

诚如前述,在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理学和教育学是其两大支柱,也是两个“重镇”。社会和现实的需要,使心理健康教育从曾经的边缘地带终于进入研究者的核心视野。今天的心理健康教育已成为一个体现了科学价值的学术领域。毫无疑问,强化心理学与教育学研究范式有机结合、开展跨学科交叉融合研究的结果,便是催生了一门新兴交叉学科——心理健康教育学学科的诞生。

众所周知,对一门学科定义的科学界定,蕴含着该学科的研究对象和学科性质,同时也反映了该学科研究的内容和目标。对心理健康教育学学的定义,首先必须明确心理健康的概念。对此,无论国内国外,研究者从不同的认知和经验出发进行了定义。从心理健康概念的历史演变看,首推世界卫生组织(WHO)的理解。1948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成立,并提出:“心理健康是指人的心理活动和社会适应良好的一种状态,是人的基本心理活动协调一致的过程,即认识、情感、意志、行为和人格完整协调,能顺应社会,与社会保持同步的过程。”此后五十年,人们对心理健康的理解大同小异。2001年,世界卫生组织在《促进精神卫生报告概要》中进一步将心理健康定义为:“一种完好的状态,个体能够认识到他或她的能力,能够应对日常生活中正常的压力,能够卓有成效地工作,能够对他或她的社会有所贡献。”[27]我们认为,心理健康是指一种适应良好的状态。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无心理疾患,这是心理健康的基本条件,心理疾患包括所有各种心理及行为异常的情形。二是具有一种积极发展的心理状态,即能够维持自己的心理健康,主动减少问题行为和解除心理困扰。心理健康既指心理健康状态,也指维持心理健康,预防心理障碍或行为问题;既包括消极情绪情感的减少,也包括积极情绪情感的增多,进而全面提高个体心理素质的过程。据此,我们提出,心理健康教育学是运用心理学和教育学的理论知识和方法技术,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基本原理与不同年龄阶段的特点、规律及其教育效益的一门学科。这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理解。一是要根据受教育者不同年龄阶段的身心特征和教育规律,来开展心理健康教育活动,这是学科的前提;二是要重视充分运用心理学和教育学的理论知识和方法技术,来分析和解决心理健康的实际问题,这是学科的性质;三是要围绕心理健康教育基本原理与不同年龄阶段的特点、影响因素和发展规律,为预防、干预和教育工作奠定基础,这是学科的内容或对象;四是要高度关注心理健康教育的效益和结果,提高受教育者心理素质、心理潜能和心理和谐水平,这是学科的目标。

这里,首先需要重点讨论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因为任何一门学科的确立,首先必须对它的研究对象给予科学的界定。我们认为,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包括三个方面。一是研究心理健康教育的基本原理,其主要对象范围包括:心理健康的概念、标准和影响因素;心理健康教育的原则、目标、任务和方法、途径;心理健康教育与心理学、教育学等学科的关系,与脑科学、遗传学、精神病学、认知科学、社会学、管理学学科的关系,等等;心理健康教育与德育、思想政治教育和创新人才培养的关系;心理健康教育课程教学内容与教学活动的设计。二是研究不同年龄阶段心理健康教育的特点、规律,该领域的对象范围包括:幼儿心理健康教育;小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初中生心理健康教育;高中阶段心理健康教育;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生心理健康教育;教师心理健康教育。三是研究心理健康教育的影响因素、教育效益和社会价值,其主要对象范围包括:学校心理健康教育的生态环境建设;家庭心理健康的影响因素及其促进;社区心理健康教育与社区心理健康服务;心理健康测评工具开发与心理健康教育效果的评价;心理健康问题对社会的影响、对策及其教育价值。

其次,学科性质决定该学科的发展方向。对心理健康教育学的学科性质,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诠释。我们以为,心理健康教育学作为一门边缘学科,与其主干母学科——心理学、教育学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由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本身的特点所决定的。心理健康问题既受个体心理因素的影响,又受教育和文化环境因素的制约。心理健康教育学既吸收心理学的研究成果,用心理学的理论和方法来观照心理健康问题;又吸收教育学的研究成果,用教育学的理论和观点来解释心理健康问题、提出教育对策,从而使心理健康教育学成为心理学与教育学交叉点上的边缘学科。它不仅从母学科中吸收了大量营养,而且还从其他学科中不断汲取养分,从而促进自身的成长与发展。因为心理健康问题受到社会、环境、教育、文化、人格与生物等多因素的制约,这不仅决定了心理健康教育学的“边缘学科”性质,而且也决定了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研究主题,本身就属于可以从不同方向探索的“边缘问题”。与此同时,心理健康教育学是一门独立的边缘学科。从诚如上述的概念界定、研究对象、理论体系和研究方法来看,它是一门独立的边缘学科。不可讳言,它虽然从心理学、教育学等母体学科中吸收了不少有益的东西,并在此基础逐步形成,且今后的心理健康教育学发展还将不断从中吸取养料,但它既不是某一学科的附属品,也不是上述学科的简单拼凑和“大杂烩”。它将从心理学、教育学两门学科的孕育中脱胎而出,形成了具有心理学、教育学等学科所不具备的特征和理论,成为一门具有独特理论观点与体系的独立的新学科。我们相信,心理健康教育学作为一门独立的边缘学科,虽然仍有对母学科的依赖,但它所具有的“反哺”功能,同样能够为心理学、教育学的发展做出自己独特的贡献。事实上,不仅心理健康教育学与心理学、教育学等不存在绝对界限,其他人文社会科学也同样,以人为研究对象的学科,彼此之间总是存在着相互交叉、相互接近和相互影响的现象。

构建新时代符合中国国情的心理健康教育学学科,源于现代社会科学发展历史所集腋的经验教训,形成于当前世界心理学、教育学发展的错综复杂的环境。我们认为,心理健康教育学研究要避免走模仿和追随西方研究的老路,应扎根于中国教育现实和国家发展需求,毫不犹豫突显中国“国情”、追求中国“特色”。这条心理健康教育学中国化道路必须经历:验证对比国内外研究成果,研究中国人心理健康教育中特有的和重要的心理现象,建立适合中国国情的心理健康教育学概念、理论及研究方法等过程,其基本途径是学习、选择、中国化[28]。在此基础上,探索心理健康教育学中国化的发展道路,即面向社会、在社会实践中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学,加强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理论与学科建设,使心理健康教育学为我国教育事业与社会和谐发展提供支持和帮助。

第一,面向社会现实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学。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到2020年,我国心理疾患和神经精神疾病负担将上升至疾病总负担的四分之一;居民死亡谱演变显示,生活行为方式和心理负担已居首位(占比37.73[29]。面向社会现实,以问题为研究导向,这是中国心理健康教育学前进的主要方向,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研究中国人的心理健康现象,应该让十三亿中国人自己起来“说话”。一是逐步积累中国的研究材料,克服“拿来主义”。我们有的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报告,从设计、方法到结果,几乎全是模仿外国的;论著的体系与国外同类书大同小异,如此下去,就不可能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心理健康教育学。中国人与外国人虽然有共同的心理特点,但更重要的是具有不同的特点。二是选择合理的研究课题,克服研究的盲目性。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研究课题不外乎来自理论和实践方面,而更多的是来自教育实践。当前,改革开放的社会实践正渴望我们提供大量有价值的心理健康教育学的科学依据,同时也为我们提出了一系列带有方向性和根本性的重要研究内容。三是加强应用研究,克服研究脱离实际的倾向。心理健康教育的特征及其规律是研究工作的出发点,教育实践呼唤心理健康教育学。但目前心理健康教育学和教育实践存在着严重脱离的现象,这与实现心理健康教育学为时代服务的宗旨是不相称的。我们从研究实践中深深体会到,心理健康教育学要向社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必须加强应用基础研究,舍此别无他路[30]

第二,加强心理健康教育学的学科建设。在实现心理健康教育学研究中国化的道路上,我们强调理论联系实际,强调应用,并不是放弃基础理论与学科建设。今天,心理健康教育学发展的另一根本任务是实现其本身的现代化,即加强学科建设。一是明确我国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与国外的差距,艰苦奋斗,尽快缩小这种差距。从研究课题上看,主要包括研究的年龄范围、研究的具体内容及其深度、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等方面的差距。从研究的方法学看,国外20世纪20年代之后就开始注重研究科学化,经过半个多世纪,已发展起专门研究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方法的方法学,包括设计、测量、统计和评价等。从研究手段、工具看,由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国外心理健康教育的研究中,采用了现代化的技术设备,如录音、录像、电子计算机、现代化观察室、实验室等。这对于深入研究个体的心理健康问题是有帮助的,特别是计算机辅助教学系统和录像系统。二是组织各方面的人才,融合多学科的知识,来共同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学。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今天,如果要使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有所突破,有所前进,光靠专家学者本身的工作是不够的;应该组织各方面的人才,融合多学科的知识,来共同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学。这里的关键是发展横向联系,开展跨地区、多学科的科研协作。国内心理健康教育研究工作者在自愿、平等、互利、协商原则下,开展校(单位)际协作、取长补短、互通信息、各地取样,共同突破一个课题。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可以开展与国外学者的合作研究,跨文化、跨地区、跨国家共同探索感兴趣的心理健康教育学问题。

总之,面向社会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学和心理健康教育学现代化是统一的,是互相联系、彼此制约、相辅相成和不可割裂的两个方面。面向社会,在实践中研究心理健康教育学是其本身现代化的基础;只有实现心理健康教育学本身的现代化,才能够更好地实现心理健康教育学为时代和社会服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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