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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国:国家发展与交叉学科建设的新使命
日期:2023.02.22

我国自2019年人均GDP突破1万美元大关后,步入从中高收入国家迈向高收入国家的征程。在这一历史进程中,需要科技与人才作为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推动力。在当代科技发展与人才培养中,学科交叉与交叉学科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具有特殊的地位与价值。我们需要站在国家发展的视角深刻认识并推动交叉学科发展在强国建设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

一、建设创新型国家与提升科研原始创新能力

党的十九大确立了到2035年我国将跻身创新型国家前列的战略目标,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学科交叉的本质在于解释复杂的世界机理,更好地促进社会发展。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突飞猛进,科学研究范式正在发生着深刻变革,学科交叉融合不断发展,科学技术和经济社会发展加速渗透融合。可以说,如果不积极加强学科交叉研究,推进交叉学科建设,就难以推动重大科技创新,难以产生颠覆性创新,困扰我国科技经济发展的“卡脖子”问题也就难以解决。推动学科交叉研究和培育交叉学科,在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新征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与价值。从世界范围看,通过学科交叉建设交叉学科,进而实现科技的突破与创新,是实现原始创新的必由之路。历史地来看,学科的发展是通过不断交叉融合实现发展进步的,但交叉学科从概念的提出到现在,大约只有近百年的历史。在这百年变迁中,交叉学科的发展并不是呈直线、匀速式地变化,而是呈螺旋式发展,既有加速也有停顿,既有高潮也有低谷。20世纪七八十年代,伴随着科技革命的浪潮,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股学科交叉发展的热潮。进入21世纪以来,学科交叉迎来了新的历史发展机遇。当代知识生产和学科发展已经步入多学科交叉融合的时代,单一学科的研究范式与思维模式难以实现科技创新和解决复杂的重大问题。知识生产在高度分化的基础上呈现出高度综合化的趋势,学科的交叉、融合与相互渗透广泛发生在各个学科领域。在当今全球较为成熟的5500多个学科中,近一半具有交叉融合性质。对1901-2008年授予的诺贝尔自然科学奖的统计发现,具有交叉学科背景和经历的学者比例不断上升,交叉性的合作研究获得诺贝尔奖项的比例已接近50%。人类知识的进步和科学技术的重大突破,单靠单一学科难以完成,需要多学科学者共同协作,通过学科的交叉融合才可以实现。重大科学问题的提出,重要研究灵感的涌现,重大科研成果的诞生,往往都与学科交叉融合密不可分。从我国科技发展上看,近年来,发展正在从量的积累迈向质的飞跃,科技实力不断增强,特别是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取得了重要进展,已经从跟跑到并跑、领跑的阶段。到了“并跑”“领跑”这一阶段,我们已经站在世界科技前沿,逐渐缺乏可以借鉴吸收的相关经验与成果,如果要再往前突破,就必须加强自主创新,而学科交叉融合是实现创新的重要途径。

二、提升学科服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支撑力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实现高质量发展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主题,但实现高质量发展面临着若干重大现实问题与挑战;面向2035年和21世纪中叶新中国成立百年,我国要在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基础上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需要着力破解一系列重大发展难题。我国自然资源并不丰富,一直走和平发展之路,不会像原来资本主义发达国家那样依靠侵略、殖民他国实现发展,只会依靠本国人民的聪明才智、依靠科技与教育解决发展难题。而解决重大现实问题,满足现实发展需求,往往都需要集成多学科的交叉融合与创新实现科技突破。譬如,农学需要通过自然科学内部的学科交叉、吸收整合人文社会科学知识,面向保障人类粮食安全、食品安全及改善自然生态环境,解决现代农业产业发展中面临的重大科学问题和瓶颈问题。再如,发展现代中医需要把中医药学与现代医学理论及人文精神相融合,探索中医药与西医药学并重发展的理念与路径,培养中医药事业的传承者和创新人,探索中医药研究规律。又如,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考古学界要会同经济、法律、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科技、医学等领域研究人员,做好出土文物和遗址的研究阐释工作,把我国文明起源和发展以及对人类的重大贡献更加清晰、更加全面地呈现出来。”山东大学方辉教授认为,考古学具有与生俱来的学科交叉性。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付巧妹研究员表示,希望用跨学科的知识解读遍布中华大地的“无字之书”,在推动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建设进程中加强学科交叉研究。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李伯谦教授也认为,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论辩证法的指导,把田野考古和文献学研究密切结合起来,运用各学科知识综合研究考古问题,并坚持教学相长,培养优秀考古人才。由此足见,围绕中华文明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加强多学科与跨学科阐释是新文科建设的题中之义。无论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需要更多、更好的学科交叉与融合协作,需要有效的顶层设计和组织规划,以期通过交叉学科发展促进科学创新,解决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大实践问题。

三、建设世界一流学科,培养复合型创新人才

学科既是人类知识发展演变的结晶,是专门化的知识体系,同时也是高校从事教学科研工作的载体和人才培养的依据。学科是人才培养的重要平台,通过汇聚特定学科的专业人员,设置特定的专业课程,提出特定的人才培养目标,这种以学科为依托的专业的人才培养具有客观的科学性与现实必要性,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将发挥重要作用。但是,面对科学技术进步、经济社会需求变化,传统意义上以某单一学科为依托、以知识传授为核心的专业化人才培养方式也亟待改革。人才培养应该强调以实践能力与解决问题为导向、以创新能力为中心的培养模式,课程设计和培养环节要体现学科交叉和融合。新时代的人才培养强调对学生综合素质和综合创新能力的培养和引导,突出学生的道德品质、学术能力、创新意愿与潜能以及学习的主动性、能动性,以人的全面发展为旨归。这要求着力培养学生具有一定的批判思维与创新能力、科学研究能力、语言文字表达能力、终身学习能力和组织管理能力,具有国际视野和团队合作精神。为实现这一目标,应逐步提高通识类课程在课程总要求中的比重,改变通识类和学科类的课程占比,实行个性化、分段式的培养模式。帮助学生找到自身的兴趣与优势,按照专业培养目标和个性化需求选择模块化课程,鼓励学生自由选修不同学院、不同专业的课程。建设世界一流学科,需要宽松的学术环境与学术生态,对于知识生产者与创新者而言,勇于接受新事物、具备强烈的求知和探索欲望是最为重要的素质。只有保持相对自由的知识探索范围,打破单一学科的局限,使研究者可以有更多的自主空间和宽广的学术视野并能够沿着自身兴趣探索,才更容易超越功利主义和工具理性,在多学科融合的基础上提出对人类社会至关重要的独特洞见,才有可能实现科学研究的突破,才能真正建成世界一流学科。

四、建设交叉学科的路径

我们应该站在世界科技革命与国家发展、民族复兴的高度认识交叉学科发展的价值。近年来,我国交叉学科建设取得了很大进展。2020年11月19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成立了交叉科学部,随后国家学位委员会正式将“交叉学科”列为第14个学科门类,并设立了“国家安全学”“集成电路与工程”两个一级学科。中国社会科学院增选院士,交叉学科领域成为关注的焦点。2017-2021年,三届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士每年增选了6个新兴与交叉学科,包括化学生物学、环境科学和能源科学、数理与信息安全、物理生物学、数学地球物理、生物影像学和生命科学与化学等。根据一项统计,我国学者的交叉学科论文发表数量占主要国家的12.4%,排名第二,学者发表论文的交叉属性全球排名第一。从学科发展看,交叉学科未来的发展需要尊重学科发展规律,政府、社会与学术界需要共同努力,系统布局并完善相关制度。

(一)需要尊重学科发展规律

学科交叉不等于交叉学科,从学科交叉到交叉学科,需要一个漫长历程,现在很多学者与企业所做的大多是不同程度、不同范围的学科交叉。学科交叉和交叉学科在概念的形式上和内涵的实质上存在着很大差异,学科交叉是指既有不同学科之间的相互交流、相互合作,而交叉学科实际上是在学科交叉基础上构建了一个新的、与现有学科不同的、不能为现有任何一个学科替代的研究问题、研究方法和知识体系。不同学科的学者在解决共同的科学问题与人类实践问题的过程中,逐渐突破原有学科的研究范围与研究范式,在多学科的交叉融合中逐步形成了新的概念范畴、理论体系与研究范围,这才标志着一门新的交叉学科的形成。学科的发展动力就在于不断与其他学科的交叉,没有任何交叉而走向单一封闭的学科,注定是走向消亡的学科,而能够持续发展的学科一定是既保持着一定的学科边界,又有一定的开放性,且不断与其他学科交流融合。交叉学科形成的过程是一个科学发展的过程;是自然而然发生而非人为设计的结果,带有复杂系统的边界渗透性、结果的不确定性、自组织特征和成果的“涌现”特性;是科学研究水到渠成的事,无法预先设计,更不是由权威部门、机构或者个人所决定的。

(二)需要政府、社会与学术界共同努力

按照知识交互的程度,交叉的研究活动可分为多学科研究、跨学科研究与超学科研究等类型。多学科研究的知识整合程度最低,超学科研究的知识整合程度最高。多学科研究是指不同学科从各自学科视角对同一问题分别进行独立研究,以实现问题的多角度分析,多学科研究过程中不发生实质性的学科交叉。跨学科研究强调不同学科之间交叉融合与知识整合。跨学科研究虽然跨越了学科界限,但其研究范围依然限定在科学领域内部。而超学科则从学科内部的交叉走向科学与社会的联合,超越了学术共同体的范畴,涉及更多外部利益相关者,代表着一种更为高级的学科交叉形式,研究的复杂性也更强。现代学科的交叉融合既有学科与学术内部的实现方式,更有学术学科与外部环境的实现方式,并且这种超学科的实现方式成了促进学科交叉、建设交叉学科的重要形式。这就要求政府、企业、社会与学术界共同努力,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学科交叉,促进交叉学科的实现。

(三)需要完善与优化相关制度建设

在我国,学科既是科学研究的知识划分,也是资源配置的方式与依据。一旦将发展交叉学科演变成一种获取资源的竞争性手段,诱发形式主义、浅层交叉的教育行为,就会偏离交叉学科设置的初衷。应通过合理的资源分配方式引导院校和研究人员面向国家重大战略、区域发展重大需求和国际科学前沿,聚焦前沿研究、技术开发和成果转化的集成创新,推进多学科领域的交叉汇聚和跨界融合,构建具有重大引领作用的创新基地和产业高地。鼓励学科交叉的实践,但不应“一刀切”式地急于创建交叉学科,对于交叉学科的设立要慎重。坚持采用“先探索试点、成熟后再进目录”的方式,明确试点交叉学科编入目录的申请条件和论证程序,严把质量关。建立交叉学科的调整退出机制,对于退出目录且还有少量社会需求的交叉学科,提出过渡衔接办法。对于尚未成熟的学科,不宜过早固化为一个新的交叉学科,否则并不利于深度的学科交叉和知识融合。同时,应构建多元化的人才聘任和流动机制,促进不同区域和机构的研究者、利益相关者实现跨时空的学习借鉴,使人力、物力与信息资源在充分流动中创造更大的价值。(李立国,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原文刊载于《北京社会科学》2023年01期)